不說惡言
詩篇34:11-18；撒母記上21:10-13
李子和牧師
引言
本文以「不說惡言」為題，乃是取自詩篇所記載之「我要將敬畏耶和華的道教訓你們。有何人喜好存活，愛慕長壽，得享美福，就要禁止舌頭不出惡言(רַע)，嘴唇不說詭詐的話(מִרְמָה)。要離惡行善，尋求和睦，一心追趕。」（詩篇34:12-14）。從經文看來，不出「惡言(רַע/evil/bad/hurtful)」似乎是很像「勸人說好話」，而從多數台灣人熟悉的觀念來看，「說好話」很容易讓人想到「不要造口業」，也就是以「因果論」提醒人「不要因為惡言而導致惡果」（https://zh.wikipedia.org/zh-tw/%E5%8F%A3%E6%A5%AD存取於2023/06/26）。
當某人常常「說好話」，通常，那人會比較受人歡迎，畢竟，誰喜歡聽到惡言？對此，想起魯迅曾說過的故事（https://kknews.cc/story/b594x8n.html存取於2023/6/27）：話說，有一戶人家擺滿月酒，主人將孩子抱到客人面前。一位客人說「這孩子將來是要發財的」，主人笑著給他夾菜。另一位客人說「這孩子將來是要當官的」，主人高興地向他敬酒。又有另一位客人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主人氣得痛打他一頓！…顯然地，第三位客人說的是實話，至於另外兩位客人的說法，無論將來是否實現，在當下已經營造出快樂的氣氛。
曾聽人說「讚美的話，人人喜歡聽，就算是假的也高興」，其實，無論是不是實話，好話是具有正面意義的；不過，好話與謊話之間要如何拿捏？又，假使某人所說的好話是「詭詐的話(מִרְמָה/deceit)」，則照台灣民間信仰的說法，在說好話、積口德之時，會不會卻因為說謊而在死後下地獄被割舌頭？…顯然地，台灣社會裡常聽見的「說好話」，其實存在著矛盾，因此，下文中不以「說好話」等同詩篇作者所謂的「不出惡言」，即不從台灣社會文化所習以為常的觀點來看，而是針對詩篇作者當年的處境探討。
詩篇34篇的寫作處境
從BHS版希伯來文聖經看來，詩篇34篇的第一節不是「我要時時稱頌耶和華…」，而是載明「此詩乃是大衛在亞比米勒אֲבִימֶלֶךְ面前裝瘋賣傻並被趕走以後所作」。論及亞比米勒，因為「מֶלֶךְ米勒」是「王」的意思，不少聖經讀者認為「亞比אֲבִי」是指「亞吉אָכִישׁ」，即，撒母耳記上所提到的「亞吉王אָכִישׁ מֶלֶךְ」，而若是如此，詩篇34篇可能是大衛在誤闖迦特王亞吉的領地以後的信仰告白。
論及大衛誤闖亞吉王領地的事件，聖經的記載如下：10 那日大衛起來，躲避掃羅，逃到迦特王亞吉那裡。11 亞吉的臣僕對亞吉說：「這不是以色列國王大衛嗎？那裡的婦女跳舞唱和，不是指著他說『掃羅殺死千千，大衛殺死萬萬』嗎？」 12 大衛將這話放在心裡，甚懼怕迦特王亞吉，13 就在眾人面前改變了尋常的舉動，在他們手下假裝瘋癲，在城門的門扇上胡寫亂畫，使唾沫流在鬍子上。(撒母記上21:10-13)
在這個事件裡，大衛所懼怕的那位迦特王亞吉，應該是非力士人的一個首領。而從那位非力士人首領的臣僕所說的話來看，顯然地，已經被非力士人視為以色列國王的大衛，在他獨自一人誤闖入非力士人的領地之後，可以說，他已經陷入「虎落平陽」的困境。甚至，嚴格說來，當時正腹背受敵的大衛已經是從「猛虎」變成「待宰羔羊」。至於當時的大衛為何會淪落到「羊入虎口」的困境，需要從撒母耳記中更先前的記載來看（撒上16:13-21）。
回顧當年掃羅做以色列第一位的王以後，因為好大喜功而悖逆上帝，於是，上帝另外揀選並膏抹大衛做以色列的王，而那之後，上帝的靈感動大衛，卻離開了掃羅。於是，掃羅開始受惡靈干擾，也因此聘請善於彈琴的大衛以音樂安撫，並在後來讓大衛做貼身僕人、為王拿兵器。不過，大衛並不是一直都在掃羅身邊，有時也要回家幫忙牧羊，因此，按照撒上17章記載，後來非力士人向以色列人宣戰時，大衛的兄長跟隨掃羅到前線作戰，那時的大衛卻是在為父親牧羊。
正如許多聖經讀者所知，那場戰役中，以色列軍隊裏沒有人可以對抗非力士人的大英雄 – 歌利亞，因此，大衛從牧場到前線探望兄長以後，就發生了眾所皆知的「牧童擊倒巨人」事件。那個事件以後，大衛在以色列人中成為大英雄，之後，大衛不僅是受到掃羅的重用而成為戰士長，並且，按照撒上18章記載，掃羅的兒子約拿單與大衛結盟，又將自己的戰衣、刀、弓、腰帶都給大衛。可以說，在那時，大衛不僅是受到掃羅王本身的重視，也成為掃羅王室的重要親信。
不過，從戰場回到家鄉以後，大衛與掃羅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轉折點，即，當他們凱旋歸來時，百姓歡歡喜喜迎接他們時說了好聽的話 -「掃羅殺死千千，大衛殺死萬萬。」（撒上18:7）頓時，掃羅生氣了！而那以後，掃羅就萌生要除掉大衛的想法。可是，已經受到上帝揀選的大衛，卻是越來越受到百姓的愛戴，甚至，掃羅自己的兒子與女兒也都喜愛大衛。而按照聖經記載（撒上19:28-30），當掃羅明白上帝與大衛同在，又知道女兒米甲愛大衛以後，竟然更加想要除掉大衛。終於，有一天，掃羅又受到惡靈攻擊之際，大衛照例彈琴要舒緩掃羅的痛苦時，掃羅竟然用槍用槍要刺死大衛，所幸，大衛躲開並逃回家裡。
不過，掃羅沒有要放過大衛的意思，因此，大衛的妻子、掃羅的女兒-米甲幫助大衛在深夜裡逃難，後來，大衛又向掃羅的兒子約拿單求助，然而，約拿單前去試探掃羅的想法以後，掃羅竟然想要用槍刺死約拿單，於是，得知掃羅執意要除掉自己的大衛，趕緊繼續逃亡，甚至，他誤闖到非力士人亞吉的領地，讓自己面對被前後夾攻的極度險惡之處境。
面對險惡困境，大衛不出惡言
亞吉王是非力士人的首領之一，而回顧非力士人與以色列人先前的戰爭，當時，若不是大衛從牧場到戰場、以懸殊的武器殺死非力士人的民族英雄歌利亞，顯然地，那時掃羅所帶領的軍隊已經戰敗，根本不會有後來追殺大衛的事情發生。不過，如今，虎落平陽的大衛，他獨自一人誤闖亞吉的領地，可以說是凶多吉少。尤其，如果從聖經的記載來看（撒上21:1-9），大衛逃到亞吉領地之前，先是在祭司亞希米勒（אֲחִימֶלֶךְ王的兄弟）那裡求幫助，而當時，可能是飢餓難耐，大衛向祭司討食，並且吃了那些預備作燒祭的餅。
吃了餅以後，或許又意識到自己身無寸鐵，因此，大衛又請祭司提供兵器，讓他可以保護自己。而讓聖經讀者質疑的是，為何大衛不再以先前對付歌利亞的甩石器保護自己？而是想要刀槍作為防身之用？…或許，聖經作者是刻意要透過這樣的細節讓讀者知道大衛所面對的危險之大。從經文中看來，大衛問亞希米勒說：「你手下有槍有刀沒有？因為王的事甚急，連刀劍器械我都沒有帶。」祭司說：「你在以拉谷殺非利士人歌利亞的那刀在這裡，裹在布中，放在以弗得後邊，你要就可以拿去；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大衛說：「這刀沒有可比的！求你給我。」(撒上21:8-9)
對此，參照大衛當年以石頭擊倒歌利亞的事件，讀者可能會注意到：歌利亞倒下以後，大衛是用歌利亞的刀斬下歌利亞的頭顱（撒上17:50-51）。而以此來看，大衛誤闖亞吉領地時所攜帶的武器，乃是非力士大英雄的佩刀，而試問，當非力士人看見那樣的大衛出現在眼前，豈不新仇舊恨全湧上心頭？看來，被掃羅追殺、匆促間逃難、在飢餓難耐中食用聖餅、攜帶著歌利亞的刀誤闖非力士人的領地…，當時的大衛可以說是「裡外不是人」，因為，在他面前的是恨他入骨的非力士人，而在他之後的是已經瘋狂的掃羅。
在面對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境遇，大衛當然不會硬碰硬地口出惡言！不過，大衛顯然也不肯昧著良心向亞吉王說好話，畢竟，上帝所揀選膏抹的大衛，他不能為了保命而假意奉承那企圖欺壓以色列百姓的惡者。因此，大衛既要敬畏上帝，又要在那些敵對上帝的惡者面前保護自己，於是，大衛「禁止舌頭不出惡言，嘴唇不說詭詐的話。」（詩篇34:13）以此讓自己「存活、長壽、得福」（詩篇34:12）。也就是說，在敵人亞吉的面前，大衛雖然「不出惡言」，卻也不想要說「詭詐的話」，因此，他選擇「裝瘋賣傻」。
可想而知地，當大衛誤闖亞吉王領地之際，那些非力士人可能會酸言酸語、惡言恐嚇、逼迫恐嚇、武力攻擊…，甚至，為了要找正當理由報仇雪恥，非力士人可能會用詭計謀害大衛，而在那樣的處境下，如果大衛想要全身而退，恐怕，無論他是向亞吉王說好聽的話或口出惡言，都會落得被非力士人抓到把柄的下場。也就是說，如果大衛誤闖非力士人領地以後，向亞吉王投降並且說明自己被掃羅追殺的困境，則亞吉王可以將大衛視為「敵軍的叛將」，先斬了再說。
當然，如果大衛仍然堅持自己是掃羅軍隊的戰士長，則亞吉王可以誣陷大衛是敵軍派來的間諜，不僅可以激起非力士人的怒氣，也可以師出有名地將大衛處決，或者是以此作為與以色列軍隊談判的籌碼，而可想而知地，恨透大衛的掃羅，可能就會趁此機會借刀殺人!如此看來，大衛在那時無論是說好聽的話或是口出惡言，都只是將自己的性命交在別人的掌握中。所幸，大衛知道「我這困苦人呼求，耶和華便垂聽，救我脫離一切患難。耶和華的使者在敬畏他的人四圍安營，搭救他們。」（詩篇34:6-7）因此，羊入虎口的大衛裝瘋賣傻，其實是將自己的處境完全交給上帝！
結語
在經歷如此危險的事件之際，大衛沒有為了活命而對惡人說好話，也並非不識時務地口出惡言，而是以裝瘋賣傻的方式面對困境，彷彿是在意見上保持沉默。看來，大衛裝瘋賣傻的行動背後是對上帝的信靠，就好像耶穌在面對法利賽人與文士以「行淫的婦人」挑戰關於律法上的問題之際，彎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時的沉默（約翰福音書8:1-8）。從眾人後來的反應看來，耶穌沒有口出惡言且不說虛假的好話，其實也是信靠上帝的人可以學習的功課之一，即，某人若是堅定信靠上帝，其實，可以將難以對付的局面交託給上帝。
從生活處境來看，現代基督徒或許也會如同當年的大衛受困於惡人面前，在那樣的情況下，無論是透過裝瘋賣傻或其他的方式保持沉默，其實並不是懦弱或愚昧的表現。從大衛當年誤闖亞吉王領地的處境來看，或許，當時的他也像是彎腰用手指頭在地上畫字，即，以一種看似無為卻相當有為的方式表達自己對惡人的態度，也同時是以放棄對抗惡人的能力作為等候上帝拯救的行動。簡言之，大衛在面對惡人時「不出惡言」，其實是展現出他對上帝堅持倚靠的信心，意即，大衛不出惡言是因為相信公義的上帝必定拯救。
果然，信實的上帝拯救大衛，讓亞吉王看輕大衛並將他趕走，於是，大衛脫離那相當驚險的危機，照著上帝的計劃、逐漸走向建立大衛王朝的路。大衛在脫離險境以後作詩，而在該首詩的起頭提到自己曾面對的險境，並隨即說「我要時時稱頌耶和華；讚美他的話必常在我口中。」（詩篇34:1）顯然地，大衛沒有向惡人口出惡言之後，換來的是可以在得救以後讚美上帝。而大衛在裝瘋賣傻之時沒有口出惡言，其實可以做為現代基督徒學習的功課，因此，願上帝幫助，讓不幸面對險惡處境的基督徒，不要憑血氣口出惡言，卻可以信靠上帝並將自己交託給上帝，如此，信靠上帝的人可以如同引用詩篇34篇1-10節的聖詩11首所言，向上帝感謝與告白說【上帝至高，我愛稱讚】！
